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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桃树

梦中的桃树

　　老家的屋后曾经有五棵桃树。西边的四棵大些，树干有碗口那么粗，高有丈余。东边的那棵稍小，大概有一人半高。可能是因为品种不同，四棵大桃树的果实很小，只有鸡蛋那么大。接近成熟的时候，树上的叶子会抖落得稀稀拉拉，满眼都是桃子，很有几分男子汉张扬。而那棵小的桃树，桃子既大且甜。大得让你惊讶，甜得让你动心。树叶密密匝匝，大部分的桃子只露出半个脸儿，有的藏在最深处根本看不见，像个温柔害羞的少妇。桃子下市的以后，你围在树下转悠半天，以为再也没有了。到了秋天，树叶一片一片落下，竟然有一个或者几个桃子兀立在枝头。只需轻轻一摇晃那树，桃子嗖然掉下来，只剩下皮和核。留下的是一声声惋惜。

　　记忆中，那四棵大桃树就像是公家的一样。桃子刚刚挂上没多久，还带有很重的青涩味，树下从早到晚就不再消停了。每天早晨，外公一准会打上一大澡盆的水放在屋后。上学的孩子路过，会毫无顾忌的在树下张望半天，是想找到一两个稍微熟一点的。到了歇晌的时候，地里干活的人会不约而同聚拢过来，一边在树荫下纳凉聊天，一边期待着这桃子一天天长大。偶然有个人发现一个红了的，拨拉下来洗洗吃在嘴里。倘若真的熟了，会很得意的拿吃剩下的在手上摇晃，惹得其他人妒忌一番。如果是假熟，那涩嘴的滋味会不由得紧锁眉头，引来旁边人一片哄堂大笑。放晚学的时候，依旧是一拨一拨的孩子围拢过来。有时会有人为某一个桃子明天会不会熟打上一赌。

　　东边的那棵桃树真像个小媳妇似的被爱惜着，一般不会有人靠近，即使桃子熟了也不会。家里来了客人，外公会去摘下几个招待。有时他老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了，也会摘一些给左邻右舍。桃子快要熟透，再不摘会一个个掉下来了。外公会找来“人”字梯，摘下全部的桃子放在屋后的澡盆里，只准吃不准拿走。那是树下最热闹的一天。

　　每年开春之前，外公会在每棵树下挖一个坑，施上肥再覆上土。不同的是，西边桃树施的肥是猪圈担来的，很普通。东边的那棵，外公总能找来死了牲畜埋下去。外公对自己的偏爱做得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如果桃树是人，四个男人暗生嫉妒少不了让这小媳妇吃些闷亏。让人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被外公宠着的“小媳妇”居然早一年死了，而且是死在外公的斧子之下。

　　那是一个风高月黑的夜，家里那条名叫“花子”狗狂吠不止。外公起身走到堂屋，他没有直接去开后边的门，而是开亮堂屋的灯抽起了烟。抽完烟才到屋后看了看，狗还是对着树在叫。外公什么也没有说，回屋关门睡觉。第二天早晨，家里人发现东边那棵桃树的一根枝桠断了，树上的桃子也少了很多。外公那一天一直蹲在那棵桃树下，也不说话。黄昏的时候，他找来斧子，只三两下就把桃树给砍了。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喃喃说了句“几个桃子是小事，摔伤了人最多也就花几个钱，养成了贼心可是害了人家一辈子啊”。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自从砍了东边这棵树，来年这树下就很少有人来了。看起来，过去的人气是这“小媳妇”聚起来的，其他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

　　又过了一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了屋子，西边的四棵桃树也一起化为灰烬。再后来，地方上征用土地，老屋拆迁了。现如今，我回故里路过那片已经有些陌生的土地，仿佛还能看到那摇曳的树枝、飘香的桃花和甜甜的桃。　　

 　　我的桃树，我的故乡！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