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面个个 |
分类:合同文书 时间:(2015-10-01 06:34) 点击:245 |
玉米面个个 我母亲经常说:1958年,要是有二百斤苞谷,她就能读完高中。能读完高中,她就能考上大学,至少也考个中师——当一个小学教师。好多学习不如她的人,仅仅因为家境好,就走上了一条人生的坦途。而我的母亲仅仅因为没有那二百苞谷,饿得不能再读书了,只好跑了新疆,只好去吐鲁番的风沙里种葡萄…… 苞谷,就是玉米!玉米个个,就是用玉米面做的一种饼子。 做玉米个个的时候,先把大铁锅烧热,再把玉米面饼一个一个贴在锅边上,贴牢了——粘到锅上了,然后在锅底里倒上水,盖上大锅盖,蒸。也不完全是蒸,因为玉米饼的另一个面显然是贴在锅上的——是烙着的。如果把锅里的水换成了洋芋茄子菜,则蒸、烙之外,还得加上一个字:“焖”! 刚出锅的玉米个个,软、黄、香、脆,很是好吃。 上初中时,我面黄肌瘦如一棵旱地里的玉米,但是食量却大如一头初生的小黄牛。冬天早自习,坐在乌烟瘴气的秦安县城关三小初二·一班教室一角,我常常会一口气吃掉一块完整的玉米个个。有一次,大口吞嚼的间隙,我无意中扭头看了一眼斜后方,发现一个女同学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我的吃相,既如欣赏一部引人入胜的好电影,也如欣赏一只正在啃骨头的饿狗。我一看她,她却马上不看了,低下头去找书。她的书是我们班上最干净的书,上面干净得连一个铅笔的字腿腿儿也没有,连一个钢笔的字渣渣儿也没有。那种干净从她的书上飘起来,飘到她的衣服上,她的衣服干净;飘到她的脸上,脸也干净。 虽然学习不好,但她家却是居民户口,所以,她不时有白面馍馍吃。所以,她一定想不通同学薛世昌怎么会把那块玉米个个吃得那么香! 玉米个个,我童年时的黄金大饼,永永远远,如日如月,在我眼前旋转。 冬天的早上,起了床——其实是从热炕上爬起来,从脚底下扯过棉袄棉裤,伸胳膊伸腿,如入铁的管道。穿好了,到厨房里噙一口凉水,出来喷在手心,上上下下几下子,算是擦了一把脸,扯过书包,再次钻到厨房,揭过馍盆上的大锅盖,这时,我的手就触到了玉米个个——本来就硬得像一块石头,现在,更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了。 我把它丢进书包里,喊一声:“妈,我走了”,就在还不是太亮的晨曦里出了门。一路上,书包在屁股上摔摔打打,玉米面的饼子也像一只调皮的拳头,在我的屁股上摔摔打打。这时候,早起的邻居老王,正把一队牲口吆喝出巷口,铜铃儿在它们的脖子下摔摔打打,响出一串连霜带冰的驴铃。 到了学校,就参加生火——也不管轮到不轮自己值日,反正除了不爱学习,其它我什么都爱,包括爱生火。烟熏火燎地把炉子在外面生着了,就要抬进教室,这时候,那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上早操的铃声就响了,大家踢踢踏踏涌向操场,这时候,我却并不急着随其大流,我要在炉子底下捅些红红的木渣下来,然后就把我的玉米个个平平展展稳稳当当地放进了这个我少年时代唯一的“烤箱”。这时候,教室里静悄悄地,只有烟在炉子上面冒着,只有炭渣在炉子下面红着,只有我的玉米个个静静地烤在它上面的红火与它下面的炭渣之中。 有时,哪一个讨厌的家伙,也会在里面埋一颗洋芋。 下操了,大家欢呼着回到教室,坐好了,开始一边杂乱念书一边共进早餐。这时候,我会慢慢地走到炉子跟前,蹲下去,用火筯夹出我的馍馍来,在炉子上磕两下,捧在手里,一边左手右手右手左手地翻倒,一边吹着灰土,一边拍打着炭渣,最后,我就掰开它,一股香喷喷的白气就冒了出来。 就开始吃。 我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悄悄地观察着我那寒酸的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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