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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地中的行走

玉米地中的行走

一

宽广的叶子，像将军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把阳光抓在手里，用炎热演示这个季节的悲伤。

一个又一个升起又落下的太阳以及春夏秋冬美丽的岁月，一朵又一朵开了又谢了的野花以及花朵背后旺盛的绿叶，还有那些因为成长而起的飒飒风声以及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忧郁。

我们牢牢记住了所有过往，因为玉米的存在。

一滴来自南国的眼泪，从云朵的眼中滑落，在六月的雨里，悲伤是泛滥的河流，太多的离别刺痛了栀子花洁白的眼神。

漫天飞舞的彩色蝴蝶，体态轻盈，像你，那个夏天矫健的背影。

二

几千年的期待，静静地等在黄昏深处。

一抹夕阳从眼中滑落，我依稀看见了夕阳背后闪过的那淡淡的一抹忧伤。

绿绿的叶，在夕阳金黄的光影下，如同涂满油脂的古希腊运动员，充斥着健康与力量。

时光是一条诗性的河流，记忆的弦上，始终弹奏着跳跃的节奏。

总想用一根线牵住那即将滑落的夕阳，就像牵住季节的背影一样，就像牵住我那逐渐逝去的年少轻狂的岁月。

不远的秋天，我与玉米一起，坚韧地挺立着，微笑着面对四面八方的秋风。

三

今夜，在我的梦中，你是一片绿色的海。

一片纯洁的浅浅的羞涩的绿色的海。

无数的浪花不停地翻滚，像你欢乐的笑声，就像这玉米地里层层叠叠的绿，在甜蜜的借口中，包容了我的所有遐想。

玉米地里的海浪，清晰着所有的脉络，你的，我的，还有玉米的。

在梦中绿色的海里，我被清洗得通体透明，没有一丝人间的污浊。

四

叶片上的声音渐渐在风中成熟。

这变幻的蓬勃的风中长大的。

我成了一名诗性的囚徒，一名思念的囚徒，这成片的叶子，不停地缠绕着我的神经。

山间丛生的杂草，是我最最亲近的兄弟。

一直欢快的鸟在天空划过，以草书的笔画在天空的纸上书写着时间的一切动静，一会儿顺转，一会儿逆转，一会儿倾斜，一会儿重叠。

我的心被这山间的朦胧灌醉。

只有不屈的眼神，顺着玉米生长的方向，旺盛地生长着。

第一抹晨辉之前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每次读到温庭筠的这首《商山早行》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充满了疼痛。星辉还未散去，几声鸡鸣打破了沉寂了一个夜晚的空气，月儿西垂，在遥远的山边微微露出半张脸。远远望去，山里的所有房屋都还紧闭着大门。流落异乡的游子，一夜未睡，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推开窗户，窗外依旧是模糊一片，一段孤独的旅程又将开始。故乡渐行渐远，倚在门上苦苦守候的那个女子，也是一夜未眠，在昨日的那个黄昏，一定还在望着征人离开的方向……过了今天，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得无法丈量，远得再也听不见熟悉的乡音。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是梦的启程，是心灵的再一次起航……

这只是无数清晨之中的一个，曾经，无数次地起航；明天的清晨，又将离开今天的自我，去向未知的远方。

大地还在沉睡，鸟儿还在沉睡，树木也在沉睡。

只有早行的游子，早已踏上远去的征程。

开始惧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因为，阳关照射大地以后，可以清楚地看见，故乡在身后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脚步蹒跚，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已经疲倦，真想就此倒下，在太阳起来之前倒下，因为这样，在明早起来以后，我不用面对日渐遥远的路途，甚至，看不见今天黄昏，残阳如血的悲壮！

罕有人际的道路，被晨霜铺满。脚步越来越重，这是故乡对我的挽留吗？我相信是的，因为我舍不得故乡，故乡又何曾舍得我的离开？

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远离，远离着空间的故乡，也远离着时间的故乡。

渐渐地，我们忘记了故乡的模样，忘记了童真的模样，忘记了青春的模样，也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进入肺腑的不再是故乡的泥土气息，至少没有了，熟悉的老家猪圈的骚味。

睁开眼，不再是熟悉的容颜，曾经的欢笑，只在记忆里面存在。

遥远的童年远了，曾经的青春远了。

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启程中，慢慢地淡了，远了。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黎明的阴霾，当地一缕炊烟融化早起的寒霜，这不再熟悉的风景，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我只是一个游子。

绿色的茶园，笔直的包谷，金黄的稻田……

谁能守住我曾经的回忆，谁能让时光倒退。

儿时的岁月里，我是单纯的放牛娃，牵着牛在清晨出门，牵着牛在黄昏归来。茅草是牛的主食，葛麻藤是牛的蔬菜，牛是我最好的玩伴，单纯的玩伴。渐渐地，牛老了，死了，我也越走越远，忘记了回去的路。

我的茅草，我的葛麻藤，我的牛，是你们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你们？

远离了牛绳的牵绊，远离了茅草的锋利，远离了葛麻藤的缠绕；却被工作束缚了灵魂，被人世间的冷眼割伤了心灵，被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吵扰了思想。

清楚记得山顶中放肆地呼喊，声音传得很远，直到穿透云霄；清楚记得田野中自由的奔跑，草们向我致敬，树们对我点头……很多应该记住的，都被我慢慢忘记；很多应该忘记的，却被我牢牢记住。

我记住了什么？我又忘记了什么？

想要大声呼喊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早已沙哑；想要快速的奔跑的时候，才发现脚下绑上了沉重的沙袋……

走过春夏秋冬，经历了花谢花开，才发现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走进阴晴雨雪，经历了风吹雨打，才发现容颜未老，心已沧桑。

春夏秋冬的阴晴雨雪中，每一个清晨，在太阳出来之前，我都在启程，在陌生的旅途中，经受着陌生的风吹雨打，看着陌生的花谢花开。

太阳出来了，雾散了，露珠了，远远低走来一个少年，牵着牛，大声地呼喊着，我猜想，他也会放肆地奔跑，就像当年的我。

那声音如此熟悉，这场景惊人相似。就连牛，在嚼碎一口茅草之后，也会四处寻找葛麻藤，而后慢慢品尝……

我终于停下自己的脚步，送别还没有落下的月亮，早起的露珠，夏日夜晚淡淡的清凉。天空很蓝，远处的小河很清，空气中有着别人家猪圈里面的骚味……

闭上眼，眼前一幅熟悉的场景：牛在田野中悠闲地吃草，一个少年在田野中自由地奔跑。远处的石板房里，袅袅炊烟迎风起舞，饭菜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故乡一直都在，空间的，还有时间的。

只是，每天第一抹晨辉出现之前，我依旧要启程，从一个故乡到另一个故乡。

一路的风景

又一个周末，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家。因为过于劳累的缘故，放学以后就睡下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在空空如己的校园里面，我是唯一的存在。

走进办公室，电脑依旧开着，音乐依旧是Jewel性感的声音。坐在电脑前面，和空空如己的房子一样，我的脑海里面也是空空如己。翻阅着以前的文字，回忆着生命中那些点滴往事，不由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轻轻把门掩上，关了灯，关上电脑显示器，拉上窗帘，室内一片漆黑，就那样坐着。对于办公室的一切，我都太熟悉了，所以不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光亮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屁股下面椅子即将崩溃的呻吟。我知道，小镇的夜晚虽然没有灯红酒绿的繁华，但是这会儿，街上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只要我走出门去，到街上随便走走，总会遇到熟人，聊聊天，说说话，也可以打发一些时间。可是，我更喜欢这种一个人，一片黑暗的安静。

不知不觉间，参加工作十一年了，调入这个学校也已经五年了。五年中，我失去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安静了许多，用朋友的话说，在我的身上，充满了80后特有的岁月痕迹。随着我的体重从五年前的120斤上升到现在的150斤，我变得懒散了许多，宁愿把所有空下来的时间交给睡眠，也不愿意再一次到田野走走。依旧上网，可是仅仅只限于看看网页，写写文字，就连电影也很少看。QQ也偶尔会登陆，但是始终都是隐身，因为害怕别人发来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复的尴尬。与当年的同学的联系少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生活不如意的缘故吧，很不愿意面对当年那些对我们寄予很高期许的先生们。

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母亲操劳的身影，只是对我，母亲不再唠叨，不再责备，不再抱怨，也许，在母亲看来，我这个长子再也不需要她操心了吧。父亲依旧在外务工，为了供我们兄妹几个上学、成家，这二十年来，父亲跑遍了半个中国，一直以来，我都无法想象，只读过小学一年级的父亲，这些年是怎么记住那些陌生的地名的，是怎么登上那些驶向未知的远方的火车的。每次给父亲打电话，父亲都说，他在外面一切都好，可是我知道，父亲在外面过得并不好，挂了电话之后，我的心里都特别难受。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总爱跟父母腻在一起。惹他们生气，逗他们开心。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还是父亲高高扬起重重落下的耳光，都是那样的温馨。只是这些场景，仅仅只能在记忆里存在了。因为距离父母很远的缘故，每一次再见的时候，父母的衰老都让我触目惊心。虽然我知道，这是他们命中注定的生命轨迹，可是想到属于他们的那趟列车，正向着终点加速奔去，我的心都会生生地疼。

小我两岁的二弟，将要在今年结婚，弟媳是他们同一个系统的，对二弟来说，这是生命中原本不可抵达的完美。只是，因为工作，因为家庭，更多的日子，他都要在遥远的东北度过。没有固定工作的小弟，和父亲一样一直在外漂泊，二十出头的他早已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生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所谓对错，他们注定走上与我完全不同的人生旅程。只是，每次看到那些青春期的学生的时候，总会想起小时候，兄弟几个为一颗糖、一块饼干吵得不可开交，惹来父母阵阵责骂的画面；也会想起，那些相互照顾，相互疼惜的场景。只是，这一切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忙碌的工作让我失去了很多快乐，何况，我本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从来没有想过用自己的工作换来一些什么，当然工资除外。但是作为一个教师的良知，又使我不得不收起想要放弃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在学生的面前重复着他们早都听腻了的话语。

对于外部世界的敏感，让我比别人多了更多的痛苦。一旦闲下来，我就会思考一些虚无缥缈的话题。我为什么存在？我生命的价值是什么？可是我总是得不到一个让自己的满意的答案，只得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种毫无价值的思索。

当我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窗外的路灯已经熄灭。不由的想起了妻，想起了女儿。跟妻结婚三年了，三年来，我们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和每个家庭一样，我们的生活中，也有着磕磕碰碰，有时候，我们就像两只刺猬，需要彼此依偎着取暖，却又用自己尖利的刺刺伤着彼此。幸运的是，上苍眷顾，赐给了我们可爱的女儿，有了女儿之后，我们的争吵少了许多，因为一听到女儿开心的笑，我们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女儿一天天大了，可以自己走路了，可以帮妈妈拿鞋子了，偶尔，我们也会一家三口一起到到处转转：我牵着女儿，妻走在我的旁边，很多时候，真想就那样一直走下去，因为那一刻，我感觉我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一辆夜行的车从窗外驶过，雪白的灯光照过来，窗前宛若白昼。我猜想，车上的人一定是赶着回家吧，在他的今晚的终点，一定有一盏灯，为他亮着。

瞬间明白，无论我们在做什么，生活都将继续，就像父母的渐渐老去，就像弟弟们与我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就像女儿的渐渐长大。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就像一次旅行，有着专属于自己的路线，也有着专属于自己的风景。没有人可以帮我们完成我们的旅行，就像我们无法帮别人一样。

屋内，只有手指按动键盘的哒哒响声，清晰可闻；为之伴奏的，依旧是Jewel性感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思绪翻飞，飘出窗外，向着不知名的远方。

忽然，对面一盏灯亮了起来，公路上的水潭反射着光芒，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