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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来的爱情故事　

听来的爱情故事　　

　　听来的爱情故事，信不信由你。

　　当然，与其说是爱情，毋宁说是悲剧。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中叶，正批林批孔。在一次批林批孔经验交流会上，一对青年男女发生了爱情的交流。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如何被发现，不得而知；为什么被当成严重破坏批林批孔运动的典型，不得而知。事实是他们受到了最无情的批判，被勒令参加革命学习班。被批判教育后，男的离开了学校，被下放到车间劳动改造；女的本来就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无法处分，就被劳动人民白眼瞪，鼻子哼，戳脊梁骨，当面吐唾沫，还有人把一只破鞋挂在她宿舍的窗户上。女的回到家，她妈劈脸一句骂：“羞先人呢，还不如去死！”

　　女的去找男的，说：“我不想活了。”

　　男的扶了扶鼻梁上的深度近视眼镜，说：“活着真没意思！”

　　两人来到渭河边。女的说：“我先跳，你后跳。”说着就要跳。男的拦住她，说：“这样不行。一、如果你先跳，我不能见死不救；二、我水性好，救你，你肯定死不成；三、渭河水浅，万一死一个，活一个，岂不两难；四、淹死后人很难看。”女的听说淹死后难看，便犹豫。

　　男的提议登华山。华山为五岳之首，天下闻名。华山上有个落雁峰，从峰上跳下，神不知，鬼不觉。葬身名山，名山便是坟墓。

　　两人果然登上了落雁峰。峰头寂静。那年月，人都忙着抓革命，促生产，谁有闲工夫逛华山？两人叩拜，宣布结为夫妻。落雁峰当床，星夜就当洞房花烛夜。相拥到日落，相拥到日出。朝阳照在落雁峰上，男的照例扶了扶眼镜，说：“我先走了！”纵身跳下。女的目睹了男的身体坠落的整个过程，退了数步，倒吸一口冷气。她没有跟跳，而是转身就跑，她要跑到山下去救自己的情人。

　　女的找到了一具尸体，已面目全非。女的哭，骂：“你骗我，这样死更难看！”

　　男的家里知道了真相，强迫女的披麻戴孝。送埋的路上，女的果然一身白，但没有眼泪。下葬的时候，女的突然扯去白衣，一身红装，跳下墓穴。众人扑救，人已七窍出血。

　　就这样，人间又多了一桩悲剧。像所有的民间悲剧一样，此事像一阵风，刮了一阵子就销声匿迹了。岁月稀释了人们的记忆，那样的爱情即便是真的，有谁会清明时节记起？我从一位老者口中听说了此事，并根据老者的记忆，企图找见他们的爱情墓地。哪怕献给他们一朵刺蓟花，也算是一种哀思。但是，他们昔日栖息的荒草滩地早已不复存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栋豪华别墅和一畦畦花草芳树。老者指说：“诺，就在那里！”却不知当事人姓甚名谁。他说女的七窍流血的时候，他曾经跑去叫郎中，等转身回来，女的已经挺硬了。他说，女的可能根正苗红，父亲是工人，母亲也是工人；男的可能差点，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说，女的二十几岁，男的可能大些。他说，女的面目清秀，男的嘛，在棺材里，没看见。继续追问，他就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