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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爱，说追

说爱，说追

　　女子漂亮，被形容为闭月羞花，这形容真好。把明月、鲜花都比下去了，这是怎样的漂亮啊！这样的女子，男人不爱，百分之百痴呆。我嘛，其貌不扬，只能降而求其次：我爱被“闭”的那个月，我爱被“羞”的那朵花。

　　人在旅途，沿途就有风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美吧？“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美吧？驻足，或者席地而坐；睁眼，或者目不转睛。美景传递美感，美感最是养眼。忽闻邓丽君的歌：“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路边真有野花。人说，野花比家花好，对不对呢？好就是好，没有对错。怦然心动，心动不如行动。当然舍不得用脚去踩，而是忍不住想用手去采。忍不住，却得忍；手出袖，却缩回。野花不是名花，但也是花。名花有主不能采，野花无主就可采乎？我嘛，总是瞻前顾后。

　　我爱月。月满的时候爱，月弯的时候也爱。我爱月从山顶上露出来，又徐徐地升起，升高，升到树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无约，失约，一个人赏月，虽孤独，也享受。月满而明，让人欲抱欲揽；花好月圆，想一想都会垂涎。“凉月如眉挂柳湾”，残缺的美是另一种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是神仙，岂能例外？要说例外，就是我爱，但也就爱而已。皓月当空，仰望就好；拥月入怀，梦想也不错。登天没有梯子，一步登天不是我辈的本事。水中月更美，似乎伸手可及。我可能会用手去抚摸水，但绝对不会扑进水里去捞月。

　　我时常自诩我拥有赏月情怀。所谓自诩，其实等同自嘲。女子闭月羞花，毕竟不是月也不是花。擦肩而过，能闻到芬芳；轻轻一握，手留余香。美女回头率，回头的可能就有我。但倾城倾国，不会倾我。美如镜中花，我会礼赞，但不会失眠，更不会失魂落魄。天涯何处无芳草。芳草再多也是草。走进花园，不看花眼，那一定是睁眼瞎子；走进芳草地，不沾花惹草，那一定是吃了无情药。所以花园、芳草地，我都绕着走。女子如花，扑入眼帘，难道把眼闭上？看见了是眼福，视而不见是没有艳福。不能说吃不到葡萄，葡萄就是酸的。

　　男女之间，逃不过一个“缘”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说白了，就是可遇不可求。遇是缘，不遇亦是缘。缘深缘浅，天知道，地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即使“遇”了，也不等于就“可求”。一个巴掌拍不响，非要伸长了胳膊去拍，那就是自讨无趣。单相思是自作多情，爱得死去活来等于是死乞白赖。所以，不被爱，我宁愿把爱珍藏。与其白费心思去追求，不如凭借魅力去吸引。能吸铁的是磁，能招蜂引蝶的是花。磁不吸金，也不吸红木；花不招蚊子，也不引苍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知道自己是谁，就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诚然，爱是一种权利。但是，被爱才可能把权利落到实处。我每闻谁失恋而痛不欲生就想笑。失恋就如同失窃，可能不复再有，也可能失而复得。人连魂儿都可能丢，遑论爱？所以失恋是常态，没必要失态；失恋不是失败，天不会塌下来。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有什么办法？既然不能阻止，不如就听之任之。一见而倾慕，再见而妄想，非某某不嫁，非某某不娶，那是钻牛角尖。爱是一拍即合，不是一厢情愿；爱是两情相悦，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人不能不爱，也不能只知道爱。被爱俘虏，常常不是爱神降临了，而是情魔缠身了；为情所困，常常不是中了丘比特之箭了，而是作茧自缚了。越是仰慕的，越要头脑清醒。不是不能追求，是不能缘木求鱼；不是不能持之以恒，是情场如战场，蕴藏了太多的变数。一见钟情，肯定是情，哪怕转瞬即逝；穷追不舍，追到何时呀？即便是诚之所至，金石为开，那追来的是不是情，只有岁月才能证明。岁月有情亦无情，追到两鬓斑白，有什么用？

　　说是爱情跨越时空，实际上爱情最难跨越的就是时空；说是“有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际上若不朝朝暮暮，情如何能长久？即使长久，滋味也不会好受，所谓相思苦，是真苦，比黄连还苦，否则，两地分居不叫分居，叫幸福。时空，时空，一个时，一个空。时间会稀释爱情，所以热恋是发烧，蜜月就只一月；空间会掏空爱情，所以天各一方最容易红杏出墙。不朝朝暮暮，便不能黏黏糊糊；不朝夕相处，便不能朝云暮雨。牛郎织女一年一次七月七，是无奈的接受，不是浪漫的相约。不爽约是因为没有第三者插足。

　　爱情，有爱才有情，有情才有爱，二者相辅相成。爱情忽视门当户对，婚姻重视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更容易情投意合。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可遇”的机会很少，偶尔相遇，不发生意外，基本上没戏。梁山伯与祝英台是有前提的，同窗共读，抵足而眠，那才叫“可遇”又“可求”，可到头来还是个有情人难成眷属。即使这样，也只是个传说，只能到戏台上去给眼睛过年。有情人喜欢以梁祝自许，显然是不明智，至少是不恰当，甚至是不吉祥。梁祝之恋，人间悲剧，要避免重演，就不能不顾一切。

　　我爱，但不追，还有以下理由：爱讲究缘分，但缘分如何确认？利令智昏，爱更令智昏。不是缘分，却自以为是缘分，难免为假象所迷惑。男女一旦痴情，智商常常归零。真情发动，便义无反顾，殊不知唯有真情是远远不够的。真情可能感天地，泣鬼神，但未必万能，现实是票子、房子、车子等常常更管用。有时候，真情连一个面包都不如，面包能治肚子饥，真情却不能，非但不能，反而使人茶不思，饭无味，面黄肌瘦，郁郁寡欢。情越真，越折磨人。肚子不饿，才谈得上爱和被爱。如果爱且追就能梦想成真，那天下丑汉都娶美女了。不知己丑，只知爱美，越是痴心，越是要伤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白想。猪八戒戏嫦娥，勇气可嘉，却是自取其辱。苏东坡说：“多情却比无情恼。”应该是经验之谈，不可不引以为戒。

　　人总被现象迷惑。逆境中的艳遇只能在逆境中培育，顺境是逆境的天敌。人世间有陈世美，便是佐证。凤凰落难不如鸡，嫁鸡随鸡有可能；凤凰得意而高飞，鸡还指望高攀吗？在大学校园里闭着眼睛撞婚，说不定撞上个博士后；在模特儿学院里艳遇，想遇上个东施都难。所以，人在哪儿，说哪儿话。军营里追求女兵，肯定比在饭店里追求女服务生难。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爬到树梢去摘月。爱是内在的，就揣在怀里；追是外在的，最好三思而后行。我爱，但我不追，道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