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 |
分类:合同文书 时间:(2015-09-09 10:20) 点击:181 |
这一天 早上起来,掀开窗帘,眼睛一亮:窗外纷纷扬扬,像天女撒银花。急忙出去,俯瞰,楼顶都落白了。盼了一冬,硬是姗姗来迟,恨得农人直咬牙根。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也咬牙根。报上说是人工降雪,一位女出租车司机说:“这天呵,跟女人月经不调了似的。”一位著名作家反驳:“一个是白的,一个是红的,哪儿跟哪儿呀!”我听说此事,一脸坏笑。我想起了一部小说:《雪白雪红》。 照例去职工食堂早餐,眼睛又是一亮:窗口那个笑起来像弥勒佛的胖老头呢?慈眉善眼变成了芙蓉如面柳如眉了。这世界变化快,就多看了一眼:桃红又是一年春,春真来了。递碗,一大一小。往日,一勺一大碗稠稠的稀饭,现在舀两勺,却才半碗;稀饭也真稀了,像洗过碗的水。往日,两半份菜盛满小碗,现在只能盖住碗底。肚里有意见,蹦出嘴却成了“再加一份菜吧”,结果还是没把碗盛满。和同事选一个能看见飞雪的桌子坐了,同事的嘴说的都是我想说的话:“真是漂亮不能当饭吃呵!”两人约定:“以后就打双份吧,算是对美女炊事员的理解和支持。”洗碗的时候,水龙头的水细得像打点滴,旁边有人说:“这自来水也跟老天爷似的。”另一头有声音传过来:“理解吧,全民都抗旱呢!”我想起了那个女出租车司机的话,笑出声来。嗨,快乐其实很容易。 步入办公室,顺手第一件事,揿开电脑的开关,也是照例。沏一杯茶,上网,先要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又矿难了。又有腐败分子落网了。又抗议日本了——这钓鱼岛,钓着13亿中国人的心呵!陈水扁又绝食了——这官司旷日持久,恐怕要打到驴年了。法国拍卖圆明园兽头,眼睁睁是中国的,却只能干看着。一声叹息,把眼睛从荧屏上移开。今日的报纸就在手边,顺手翻翻,看看本地都有些什么好事和不好的事。正经济危机,这世界缺钱,但不缺事,天天都有事发生:国内的,国外的;眼见的,耳闻的,希奇古怪的,多了去了。 怕有人来,偏就来了位不速之客,女,让我猜她是谁。伪装了笑,目光扫描,脑海搜索,就是想不起她姓甚名谁。不好看的脸更难看了,嗔道:“你要认不出来,我就碰死你面前了。”吓得我赶紧起身,赔笑,皮笑肉不笑,双手捧上一杯龙井茶,劝饮,殷勤而恭敬。强迫着自己忆苦思甜,把大、中、小学女同学的模糊印象都用记忆温习一遍。我没有特长,就擅长记忆,上小学时拉过一位女同学的手,至今记得她的手背上有颗美人痣。喝了两杯茶水,得出一个结论:她不是同学,即使半路上认识,也至少有20多年不见面了。20年前的婴儿,现在都该出嫁了。我求她别打哑巴谜了,她却坚不可摧,但也不像要马上碰死的样子,右腿放在左腿上,摇,就像孙见喜先生在弹琵琶。我依旧强颜欢笑,心里却火烧火燎:急着发稿,总耽搁,作者已经催过三次了;一家杂志社的约稿,已经爽约一周了;案头摞了数尺高的新书,朋友请写评,一边答应,一边放空;一直惦记着给侄女找工作,至今没有个眉目;等等吧。内急,却得憋着,不能急到脸上,落得个薄情的骂名。急中生智,对白了几句,竟然唤起了记忆:“你不就是某某某吗?”难看的脸上,绽开了花朵。果然是21年前见过面,好象是笔会,我给了她一张名片。那时候名片显示身份,她一接过名片,就尊敬我了,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让我无聊的时候去找她。我这人天生乐观,很少无聊。如果我想读书了,肯定是无聊了。书中自有颜如玉,连女朋友都不想了,怎么可能会想起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异性呢?饶是如此,21年不被忘记,还绕城高速地跑了来,无论如何我是应该感动的。两人聊着没边没沿、不咸不淡的话,竟然多次开怀大笑。其时,来过三个电话,手机响了五次,有两位同事在门口闪个面又走了。上海有个铁杆贾迷寄来了一个大包裹,里边全是贾平凹的书,求我找贾平凹给书上签名。年前就做了一件这样的好人好事,天天有电话打来催问,不胜其烦,还得不厌其烦。眼看着快11点了,忽然想起来有个会的,上周就约好了。这个会离了我照开,但不出席是无论如何也不成的。我坦白告诉了她这个会不能缺席的三条理由,她算是站起来了,举起茶杯一饮而进,然后极温和地说:“你变了!”我笑道:“变稳重了?”她“嗯”了一声,轻得像一根针掉到了地上,反弹起来,成了“哼”字。过后,我听说,她是来出版书的。她已经是很牛的教授了。 所谓开会,就是吃饭。大包,20个人围一张大圆桌,一起举杯,彼此对杯,挨个儿碰杯。我不饮酒,也要端了茶杯装模作样,以示礼数。那一盘虾真鲜美呵,趁无人敬酒的时候用筷子夹一个过来,刚送进嘴里,又有人来敬酒了。为了掩饰贪婪,来不及嚼就囫囵吞咽了,怕噎着,正好饮一口水。我就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么着才心安理得呢?习以为常,却很少有人反思:这“常”究竟有什么意思?用酒祝朋友健康长寿,偏偏酒是健康长寿的克星,非要喝死了朋友才叫真情实意吗?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个“敬”字里就有“不敬”的成分,人人心知肚明,偏就人人不放在心上,觥筹交错依旧。也许,这就是人生。难得糊涂,就糊涂吧! 酒足饭饱,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是轻易不能离席的,否则就授人以话柄:“专门吃来了!”继续围着残羹剩饭口若悬河,东南西北中,总有话头儿引出轶闻趣事,听得大家津津有味。能说的,说一个酸段子,能唱的唱一个酸曲儿,连平日嘴笨的也能来一个酸笑话。越是苶人的话,越是让人笑得抹眼泪。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服务小姐的花容月貌上已经雪上加霜了,大家才起身,握手,一一告别。兴犹未尽的,提议洗脚呀,挖坑呀,写字作画呀,总有人响应的。我是上班族,不自由,趁机开溜。 我在北边工作,朋友多在南边,饭局也多半在南边。还没有加入车族,朋友要送,婉拒。古城正修地铁,只要进城门,必堵。出租车不是载客,就是拒载。公共汽车永远人挤人,怕挤,又想着人到中年需要锻炼,就乐得走路了。走累了,看见公共汽车再挤上去。回到办公室,一位老朋友在门口等候着。昨天约好了的,今天就忘了,此后再不敢以记性好自居了。好在是老朋友,知我,一见面就要喝好茶。刚聊到好处,老朋友的老相好来了电话,起身告辞。心里抱撼,嘴上笑着握手,送到电梯口。看墙上表:嗨,快下班了。赶紧上网,看这多半日又出了啥新闻。网上还有博客,自己的,朋友的,都得浏览。网上有讲究:不跟帖,不回帖,是不礼貌的。我倒是乐于礼貌,却力不从心,奈何。 下班的路上,接了一个短信,通知明日参加一个三流作家的文集研讨会。正要关手机,手机响了,朋友的朋友自远方来,朋友约晚上吃饭,赶紧编一个理由谢绝。走到曹家巷口,想起妻子的重托,嘱咐我买水果。已嘱咐三回了,都因为下班宴聚,耽搁了完成任务。仍去那个老水果摊。从前摊主是个下岗女工,雇佣了自己的弟弟,又雇佣了一个乡下女孩。若干年过去了,乡下女孩成了摊主,还有了孩子。她一见我就眉开眼笑:“买香蕉吗?刚进的,给你一定把秤给够!”我心里就不舒服,教育她:“什么话?不说我是老主顾,就是第一次光顾,也应该把秤给够!做生意以诚信为本,你已经是老生意人了,不懂?”她就脸红,不回嘴,也不理睬我。她丈夫——就是那个下岗女工的弟弟,黑脸,厚嘴唇,一脸憨笑。看在憨笑的份上,我还是称了5斤。 回到社区,门卫递给一个便条,条子上说他是我的乡党,和我父亲同岁,还一块上过小学。他说他写了本书,想出版。给父亲去电话,父亲说他不记得这个乡党名字了。觉得写本书不容易,就拨通了条子上的手机号码,却关机。 我也关机。这一天算是逛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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