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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风

故乡的风

　　有一年春，与友回我的故乡杏树凹。远见一老妇人如风而来，近了，竟然还是个小脚。友就少见多怪了，问故于我，我只管笑，笑够了才说：她被风赶着，当然快了。友信以为真，就朗声问：“老人家，贵乡好不?”老妇人眉开眼笑，连声道：“好么，好么，南来的风，北来的风。”友与我俱感动，立即裹足不前，立在了风口，看起了风摇树枝。　　

　　故乡沟深，风易蓄势，坡大，风正好发威，所以春夏秋冬，以雄风居多。故乡人逢春，最怕刮风，刮一两天，春芽必要迟发五六天。春风如鞭，夏风如扇，秋风如帚，冬风如剑，是故乡人最好的总结。春风鞭人，更鞭地，鞭梢过处，尘土飞扬，天丑了脸，人愁了眉，迷信的老婆婆就沉不住气，剪了纸人儿，悬在竹竿上，口中还念念有词。风是有耳的，不听了变本加厉，听了就销声匿迹，留一树的绿，留一沟的红，留一村的花花世界。夏说来就来，故乡人不怕热，往树底下一站，就有清风不请自来。有星月的夜晚睡大场，图的就是东西南北风。秋风扫落叶，三五天就把沟扫空了，把林扫瘦了。眨眼风携寒，看它不见，刮在脸上，如刀割剑刺，那滋味不好受，却不得不受，除非老婆孩子热炕头。

　　故乡风狂，有树为证。风在沟里，林海波涌；风挣脱沟，树皆弯腰，天似在摇，地似在动，故乡人谓之妖风。人喊妖风来了，必众声呼应，纷纷门窗严闭，那阵势好像当年日本鬼子进了村。刮妖风，还刮旋风，也不知从何处旋来，也不知旋向何方，所到之处，如扫地一般，轻飘的东西俱被旋到半空。有时候邪乎得很，地面上的东西安然无恙，晾在树梢上的花衫子偏被旋在空中翩翩起舞；更邪乎的，是有一年把一个石磨盘子旋离了地。大人说，这是风流鬼、促狭鬼，张口便“呸呸呸”，惟恐躲之不及。孩子天真，一边唾，一边唱了童谣诅咒它：“旋儿风，你是鬼，拿个刀刀削你腿！”说来怪，旋儿风怕了似的，迅疾遁形，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