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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游悟真寺

二游悟真寺

乙丑年春，友人邀我游蓝田水陆庵。蓝水出玉山，匍匐峡谷涧，挣脱羁绊，而奔涌出来，于青山脚下，围绕了一块陆地，占地而割据一庵，就叫水陆庵。庵中壁塑，精美而古老，令人叹为观止。出庵，日丽蓝天，且正端午，有老者放牧，一脸高古。主动搭讪，竟问出一个古寺来。寺在在水陆庵南，云林深处，为覆车山所抱，建于隋而盛于唐，名于古而毁于今。名曰悟真寺，俗称竹林寺。极盛时僧逾千人，香火绵延数百年而袅袅不绝。唐明皇慕名而幸，白乐天游五日而留下诗歌长卷。所谓水陆庵，唐代系其一脉，是悟真寺的延伸。当其时也，一寺一庵，结不解之缘：常有和尚下得山来，带一些山珍野果给师姐师妹打牙祭；归山，又带去庵里种植的蔬菜土产给师兄师弟解嘴馋。以故，常有世外佳话传入民间。

听信了老者话，便发誓要去谒悟真寺。遵循老者的指点，不走水道，而走山路，舍其平而远，求其险而近。水清悠而不急，山陡峭而不险。古道的石窝指引着方向，—路竹，一路石，一路风。曲径通幽处，丛林抱古塔，心知已到寺院的地面了。看见一座倒了半壁的老屋，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僧。旁立一山人，说那老屋便是悟真寺，那老僧便是寺里的神仙。屋中置三块石，撑起一铁锅，锅中水正沸，口渴了自己舀，大老碗放开喝，喝毕付一角钱，算是香火钱。山人说，那烧开的是神水，治百病呢，花一角钱值得。喝了半碗水，自寻思了半天：不能想象，这儿就是白乐天笔下的悟真寺所在吗？然而，即使昔日辉煌，也只能去想象了。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阿弥陀佛。

怪在此去经年，心中总有个悟真寺，不能放下。癸酉年秋，与燕子重游悟真寺。过蓝水，仍走旧路。秋阳沐浴一树红叶，凉风吹拂一丛绿竹，那一种感觉，妙不可言，却湿了眼帘。一晃八年梦，化作云与烟。山还是昔日山，水还是昔日水，今日游人，已非昨日的翩翩少年。于山径极险处，悬空静卧一巨石，斑斑坐痕，不知记载了多少高僧的修炼?燕子淡淡地告诉我，此即悟真石。传说寺中高僧，每于清风月夜，悄然而至，盘腿而坐，如坐莲花；闭目而眺，能眺见极乐世界。燕子一番话，竟说得我回不过神来。步入寺中，如在梦中。今寺已非旧寺，当年的老屋赫然变成了一院屋厦。恍恍惚惚，又回坐悟真石上，坐不长久，竟若有所悟：栖息于寺，悟真于石，寺毁而石存，僧去而魂在，不正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么？然而人偏执迷不悟，非要在悟真寺古址上，再造一个“悟真寺”来，只是这寺离悟真寺的“真”越来越远了。

重游悟真寺归来，写下了这一篇如梦如幻的文字。思来想去，人生不正像这悟真寺么？奈何!奈何! 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