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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莲湖

说莲湖

　　西安有一个好去处，莲湖。一大一小，各居南北。南湖深而幽，可以荡舟；北湖浅而绿，有荷莲浮萍，是真正的莲湖。盛夏，舟游于南，赏莲于北，别有趣味。有一年天正热，我毕业回到西安，住单身宿舍，具体工作没有着落，便乐得读书清静。好景不长，舍友热恋，要我照顾他的情绪，我走出宿舍去，人生地不熟，就在街上胡乱走，猛抬头瞧见莲湖公园的门牌，喜出望外，信步直进，绕一座假山，便看见了一大片莲叶，顶着烈日，在碧波上静默。立于假山之巅，看另一个湖面，尽是些鸳鸯蝴蝶派，一种滋味就涌上心头，再不肯回过头去。就想，谁会头顶了毒热的红日，来这儿赏荷呢？只可惜了这一片水域，荷叶田田，清香满满，蜻蜓戏，蝴蝶玩，知了唱，其动人情处，一言难尽。我从正午看到日落，居然不渴不饿。有心恋恋不舍，却眼见对对情侣缠绵而来，自己便不得不缠绵而去。好在舍友已携情人花前月下去，这一夜该我独自拥有我的小天地了。次日天明，舍友双双归来，我顾不得系鞋带，急急地挥手拜拜。这一年的夏季，我就是在莲湖度过的。从早到晚枕着阴凉，不是读书，就是看湖，或者看蚊子飞来飞去。秋，舍友由热恋而蜜月，我总算去了看莲湖之苦。

　　一年的秋，初识了一位女子，想寻个说话的去处，无处可去，便去了莲湖。水依然清明，叶依然丰腴，有疏有密，密处一团荷，层层叠叠；疏处一汪水，照得见人的影子。数不尽的莲花，或白或红，或淡或艳，或已盛开，或刚绽苞，俱亭亭玉立，一种气质，万种姿态，妙不可言。同行的女子看得更陶醉：脸与莲叶一色的柔，眼与莲波一样的幽，身上散发着莲花的香，神情洋溢着莲影的韵。我看呆子，被她发觉，立即捂了腮，两汪水眸却在指缝里忽闪。她离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使我联想到“三笑”的故事，不由想入非非了半天。那一晚我又去了莲湖，坐在那女子曾经坐过的地方。皓皓明月下，好一个清凉朦胧的世界！莲湖平添了一种神秘的美。痴痴地看，痴痴地想，脑际总有一个影子。

　　秋尽的时候，又神使鬼差地去了莲湖。不看犹可，一看竟泪流一脸。碧波不见，满湖莲叶残败，虽亭亭玉立，已无风韵可言。沉吟良久，欲看不忍，欲去不甘，莲湖之畔独徘徊。秋日仿佛昨日，眼前却已如此。真是个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忽见寒风过处，诸莲犹傲气不倒，我正欲吟哦，不想耳边已掷地有声：出淤泥而不染，终残败而化为泥，命乎?运乎？劫数乎?我急忙回看，竟是一老者，不拄拐杖，颤巍巍欲倒，霜染其须，剑勒其眉，一股凛然正气。我看了他一眼，仍对着湖发呆。

　　往后数年，我很少去莲湖。去，也很少重温旧梦。人生如莲，又如梦。既然如此，何不坦然处之？千江有岁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心里有个莲湖，看不看倒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