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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吃饭

说吃饭

　　昔年，故乡人穷，志却不穷，还有穷讲究，一日两顿饭，早饭在10点，午饭在两点，约定俗成，习惯成自然。天不明即出工，干到日出两竿高，妇女先回做饭，男人随后。放工后人分三六九等，勤快人不急于回家，直奔自留地。懒汉光棍云集涝池旁，柏树下，迎风坐，玩扑克，谝闲传。介乎二者之间，有妻女伺候，乐得清闲，或看书，或听广播，或纳头小睡。女人手脚麻利，做饭就快，香味就先从她屋里飘扬出来，人从门前过，撂一句“饭熟咧”，无话找话，明知故问，也不等回声，就自去。这屋喊“死鬼”，那屋骂“死人”，还有想叫男人，却喊娃：“问你爸还塞不?”东头就喊爸，西头就叫达。顷刻，男子汉一步跨出门坎，隆重亮相，高悬一个大老碗，手指里夹根葱，唱着“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阔步挺胸，却不走远，喜欢蹲高处，是稠糊糊就抱了碗，大口“吸溜吸溜”喝；是粘面就一筷子插下去，在碗里搅团花，搅到好处，才一筷头挑起，竟挑出多半碗，又放下，如此者再，即散了热，又调匀了油盐酱醋，还向人炫耀了婆娘娃的手艺。巧媳妇巧女的名儿就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娘家人耳里，娘家人得意；传到媒婆子耳里，就巧舌如簧，穿针引线，成就一桩姻缘，从中渔利。吃饭不在乎质，在乎量，一顿饭能吃饱就心满意足。不讲究营养，讲究花样，万变不离面，却有滋有味。粮少，却不在乎娃多，多一个娃多一瓢水。低标准时亲友少有往来，愁吃，不愁泼烦。无事不上门，上门必吃饭，不吃过意不去，吃了就欠人一份情，人再求上门，必满口应称。熟人相见，问“吃咧么”是口头禅，吃了就说“吃咧”，没吃也得说“吃咧”，否则人视为开玩笑还好，人视为没礼貌就适得其反了。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的故乡人已不愁吃，不愁穿，只愁没钱花，所以不再安分守己种庄稼，而是想入非非外出打工做生意。“仓廪实，则礼仪足”，斯言不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