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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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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性爱说话，心有所想，必说出口而后快，说过了又悔，悔也白悔，话是泼出去的水。时常指天发誓，再说话就变鸡变狗，惜乎嘴长在鼻子底下，脑袋发号施令，管它不着，它要在人前逞能，以显示学问，奈何。人都说沉默是金，我就见钱眼开，跟着学，坚持一时半刻还可，久了不免露出舌头，始信是婆婆妈妈的命，愧为男子汉大丈夫。偶尔，也心安理得，人与动物不同，在于人会说话；人倘都沉默，全世界人民不都成了哑巴？有了这高见，便不再自己为难自己，把话憋在肚里，死要面子活受罪。细想，人的嘴不外乎有三个用途，协助老鼻子呼吸是一；狼吞虎咽、海吃山喝是二；说三道四、评头论足是三。有了这三大功能，嘴的地位便牢不可破。

　　人自娘肚里出世，所做第一件事不是冷眼向洋看世界，而是张口向娘响亮一哭，庄严宣告：我来也。有了这一哭，做娘的就大放宽心，不必担心小人儿是哑巴矣。婴儿于哭，不师自通；于说，却须得爹娘教导，耳濡目染。刚学会说话，稚气，但虔诚，真实，丁是丁，卯是卯，直来直去，不存弦外音。及长，渐晓人事，渐知分寸，渐通利害，说话就渐失了原汁原汤，变得有滋有味了。百人百心，话说出口，不一样，就不一样。有情人相见，不言而明白，何故?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眉头一扬，眸子一转，眼皮一眨，此时无声胜有声矣；真诚的人，说一句是一句，有啥说啥，就事论事；大滑头说话，闪烁其辞，说半句，留半句，使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撒谎专家说话，十句九句假，还有一句有麻达；有的人，太无聊，为说话而说话，心里空空如也，嘴却滔滔不绝。

　　三个婆娘一台戏，男人不服气，却只能低头认输。我有一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婆娘，问他何怕之有，答曰：嘴也。女人有伶牙俐齿，可以说银是金，说黑是白，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得俯首称臣。据笔者走访所知，怕老婆联合会的成员，十有八九是“气管炎”，问故，亏都吃在嘴上。怕老婆摇唇鼓舌，只好乖乖听话。惺惺惜惺惺，鄙人有一秘招不可不宣示男性同胞：无欲则刚。三天不上老婆床，老婆必嘴软无疑也。惜乎英雄难过美人关，加上一哭二骂三上吊，男人不威风扫地，天下永无宁日。世风如此，男人又容易落把柄在女人手里。我不闭起嘴巴，更待何时?

　　看港台电视连续剧，有时把人能气死：一场误会，三言两语立可解决，剧中人却不，不是不说，就是不由分说，硬是让人心腹诽，误会接着一个误会。既然这样，鼻子底下长个嘴，还不如长一朵花，做个好看的摆设。上帝让人说话，必有说话的道理，得罪了他老人家事小，因为少说一句话而失之交臂，岂不可惜！

　　我欣赏古人，半路上相逢，抱拳一揖，自报家门，投缘了结为兄弟，无缘了各奔东西，何等爽快!惜乎人心不古，你提防我，我提防你，说话字斟句酌，要不然就满嘴屁话、鬼话、假、大、空话，令人好不恶心。把人做到这份上，还不如碰死了痛快。

　　看着像人，实则是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不得罪，人鬼都说好，这样的人，与鬼何异?自己不擦亮眼睛，不动脑子，把人当鬼，把鬼当人，以致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怪谁?对人说人话，对鬼亦说人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