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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的生日

律师的生日

还有十分钟，就是我的生日了。

在当事人的眼里，我是一名律师，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律师。

可是，在父母亲眼里，我始终是他们的孩子。

本想着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亲打电话的。

结果倒是母亲一觉早早醒来，给我来了一个电话。

呵，我这边还没到二月七日呢。

安静下来听着母亲的叮嘱，不觉间嘴角已带了笑意，眼神也慢慢柔和起来，与几分钟前灭日的心绪迥然不同。

记得有人说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难日。

在生日中，我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祝贺。

但，我又能对母亲祝贺些什么呢?

毕竟，这一天，是我给母亲带来了痛苦，即使，可能是和欢乐并存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独自度过的几十个生日中，我没有任何庆祝的行动和心情。

听着《婴儿》中梦呓般的和音，想想走过的短暂人生，虽然也有自己一力闯出的路，在外地闯天下，已成为一名资深律师，却时时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

在《最无力的反抗》里写到过，那是一种温馨的束缚。

确实，在母亲面前，孩子永远是孩子，这与年龄阅历无关。

一点小心思，一个鬼脸，都不可能逃过那双眼睛。

又何必要逃?

在母亲腹中时，接受的主要还是生理上的保护。

出世后，这种保护就逐步转化为心理上的了。

其间，孩子唯一的进步大概就是慢慢懂得珍惜并更积极地回应和回馈这份决无改变的爱了。

童年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是生日里母亲的特殊赏赐。虽然已记不准远去的岁月里那天究竟是撵自家那几只瘦羊还是扛一小捆柴禾回家的，但却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日。血色的黄昏里，当我走进蚊虫纷窜的屋中时，母亲粗糙有力的手一把将我捏住了，然后悄悄拉我到兄弟姐妹们都看不到的角落，然后迅速向我手中塞进一只还温热着的煮熟的鸡蛋。那是华夏大地仍然饥饿着的岁月。那时,在我的十分穷困的故乡，鸡蛋不是农村娃娃轻易能吃上的。要用它换盐钱呢。于是我捏握着这只珍贵的鸡蛋，迷惑不解地看着慈祥的母亲，不知该为什么母亲要这样特殊地待我。母亲见状，带着神秘的微笑催我，快吃下，今天是你的生日，悄悄吃，别让他们看见。现在想来，那时母亲的微笑里一定掺和着几丝无可奈何的酸楚。

母亲就这样用一只煮熟的鸡蛋提醒我降临人世的日子。敢肯定母亲用同样的慈爱也提醒了我的兄弟姐妹们降临人世的日子。我于是惊讶母亲为何能准确记住那么多子女的生日?有了孩子做了父亲之后我才找到有可能正确的答案：也许是分娩的痛苦铭刻的记忆吧?想到此，我更加崇敬母亲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当妻炒了几个较好的菜，破例主动劝我喝杯酒的时候，我猛然想起是我告别五十岁的日子。我于是想起了孔夫子的语录。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我知了什么?我明白了什么? 面对庄严的日历，只有无地自容的羞愧。而更令我羞愧的是碌碌无为的度日之中，因在外隔省工作，未尽到赡养父母之义务，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父母的生日都给忘却，于是当生日到来，怕妻又作些生活上的特殊安排来提示我的不孝，只好借故于清早溜出家门，躲到友人处去闲聊，让生日淡淡地、平静地过去，就象从我头顶飘走一朵与我毫不相干的云。至深夜方归，静坐于窗前，在妻和孩子不停的呼噜或零碎的呓语中遥想故乡的山水、土地和屋子，追溯童年生日那天独享的熟鸡蛋，父母早佝偻的身影和绉纹满布的慈容便清晰地又呈现于我眼前，于是思忖：老人家们近来身体无恙么?愿上天保佑，他们能多坐些时日。然后警告自己，明年一定要记住老人家的生日，无论如何要把老人家的生日讲究一下，以减轻不孝的折磨。但到了第二年还是忘记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母难日，我不会忘记的，更不会再忘记父母的生日，生日与律师无关。

• 作者：董补民律师 [甘肃-酒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