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村庄 |
分类:生活随笔 时间:(2015-08-11 15:40) 点击:141 |
三月村庄 董补民 随着春色遍布,我推开一切琐事,离开肃北,去兰州参加完甘肃省司法厅首届律师事务所主任大会后,怀揣忠实于内心的一点私念——回故乡。而这种坦然的心情却时时处处助长了我对春天贪婪的渴望。我看到曾经熟悉的山川、河流、树木和田园都一一舒筋展骨、眉清目秀,这姣好的面容,顿时让我梦回童年,忆起奔跑在春天的丝丝缕缕的细节。 阳春三月,悄然涌动的春色已经显山露水。万象初绽,一切都透着新鲜、精神。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不可遏止地在春天的路上奔跑,不可遏止地打开春天的羞涩,像成长中的青春少女,姣美的身躯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三月的日子,风,呼啦啦的吹得树枝摇曳不定,云彩如漂。那伴随着冬天的寒冷一夜间被吹得飘飘袅袅循去,阳光走出阴冷的日子,把一颗炽热的心挂在窗口,一脸的笑意写在蔚蓝的天空,一身的轻松洋溢在春风里。 融进焦枯的原野,才发现小草的生命已经萌动。挤进街道,热情的春风已把人们的冬衣卸去,流动着一条彩色的河流。臃肿沉闷的冬天悄然离我们远去,青春亮丽的色彩涌动着一股激情的热流,燃烧的不仅是一轮春阳,生命的激流都在燃烧,放射出压抑后的奔放。 我被春风吹进村庄,才发现已是一个姹紫嫣红的青春季节。梅花已在春雪飞舞的日子凋谢,变成了爱情的果实挂在枝头。接踵而至的是桃花,经不住春天帅气的诱惑,娇娆的艳丽不能躲藏在枯枝荒草中,犹如美丽的女子不能潜藏在深闺里,而要惊艳出世,色震寰宇般的,探出一颗粉红娇艳的脸庞,一个媚眼激荡在村庄的早晨。迎接她的是一轮和煦的骄阳,还有惊叹的目光。一阵初春的柔雨飘飘而至,裹带着温暖的风。润润的雨丝从远方而来,是倾慕芳菲的骄丽,还是为桃花增添亮色,谁也无法知晓,只有春雨知道,只有桃花知晓。一夜春风过,朵朵桃花红。最为抢眼的是农家小院的那份春光外泄、一枝红桃出墙的娇羞景致。村边的一条小溪流得清爽,也流得悄然无声,只有溪边洁白的院墙点点桃花伸出头来,把一个姣美的芳容亮给溪流,让我几度回眸。几只蜜蜂经不住桃李芬芳的诱惑,风情万种地远道而来,拥抱在花丛中,亲吻在花蕊里。丛丛翠竹傲然向上,拥抱着白墙青瓦,伸进红桃白梨丛中,在风的推搡下,摩肩接踵地嬉戏于其中;嫩黄的柳絮起舞在水边,与深红的木瓜花、粉红的桃花、白色的梨花各显芳容,把一个农家院装扮得五彩缤纷,春色满园。 回到家时,正是新坟时间。 我忙着为母亲上坟。 平展展的田野,一览无余,高高的白杨欲绿未绿,树身上下笼着淡淡的绿气,麦苗已经能掩没马蹄,大部分的田地白色薄膜覆盖,正在孕育农人一年的希望。一串串鸟鸣不知从何处漫过来,欢悦无比的声音,“啾——啾啾啾啾”,看不到鸟,连一只麻雀也不见,可四下里总是有鸟儿们合唱。风声呼呼,像谁在喘气似的,树木迎合着风的律动,欢畅呻吟,在一棵树下,我能听到它的骨节“叭叭”地响。一切都在默默地生长着。上坟回来的路上,听着春天水流一般漫过头顶。多年来,我们把庄稼种在祖先的头顶上,地里一茬茬收割着岁月的果实,而这果实里是否有先祖们的血脉呢?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与春。可是春天一到,人们象被如其来的暖意逼乱了手脚。着实想干些农活,便拿着锄头、耙子或一个小铲子出门了。一到地里,才知道地表皮的土虽然松了,还泛起了雪后蓬松的、如腐烂的面包样。可是稍深些,还冻的结实着呢。闲了一个冬天,对农民来说,春节一过,最想来的地方就是庄稼地里,想在地里折腾折腾,干些与农活有关的事,冬天象赖着不走,硬是把日子往后拖。走到地里的农民悻悻然回家。狗躺在阳光里,躺在麦草堆下,成天陪着鸡们,难得对着陌生的人吠几声,只有觉得鸡实在把麦草往它的脸上抛,才慢腾腾的站起来,表示一些愤怒,把讨厌的鸡赶走。鸡是春天里真正的、最忙碌的家禽,它们不停地在麦草堆底下抛出主人遗漏的颗粒。 春天里的村庄,最无聊的家禽是羊。羊在春天里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敖了整整一个冬天,干草的味道太苦涩、平淡。羊老想着青草出土后,美美啃上一顿,可是草总是长的特别慢,半截还包在干草里,吃起来不解馋。“你笨的和羊一样。”这是羊们最心痛的话,不知从什么时候,人终于知道了羊没有猪聪明,而且羊始终觉得自己要比猪高贵、有智慧。可是在春天里,只要看看隔壁的猪,羊们慢慢悟出了人骂它的道理:猪睡了吃,吃了睡,四季的变化好象与它没有关系。羊要在地上自己寻找吃的,把自己养育的起了膘才好。而它们的结局是一样的——都将是人们桌上的美味。 孩子们保持着爱玩的天性。尽管农村的生活单调,但是孩子们总能找到属于他们的乐趣与玩耍方式。几个孩子相约在一起,来到野外的崖上,扳下些土块向下崖里投,看谁投的远。投的性起时,索性光着膀子在清次冷的天气里玩耍出了一身汗。玩累了喝着山歌:豆芽菜,水盆盆里生,张家的媳妇打公公。公公拿的拐持拐,媳妇拿的奶头甩。甩在脸上沾沾的,流到嘴里甜甜的。——农村的孩子们强壮的体格就是从春天开始锻炼,一直锻炼到冬天的。而最有趣的是,春天里孩子们仍然能找到野外属于自己的能吃的东西。比如说,嫩嫩的荠荠菜不但叶子淡辣淡辣的,孩子们一般都要连根拨出来,只用小手大概捋一下沾在上面的土,就放到嘴里嚼起来。再比如说槐花,孩子们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不但吃不出毛病,身体还是象钢蛋一样结实。 春天里的事情不属于天空,它在大地上,在村庄。春风是天空中最无能的声音,它掠过村庄时,树象无所谓的样子。那它就低下头,吹跑在农村日渐多起来的塑料袋与过年时杀了鸡倒在村头的鸡毛。一个村庄对春天的理解不是一首诗,它往往和村民红红的脸蛋、裂开血缝的手背、一棒凡士林油联系在一起。 太阳就西沉了。回家的路上,一树杏花开得正火,一地梨花含苞待放,桔黄的夕阳把大地涂上一层健康的肤色,我的心里隐隐有什么触动。一群孩子吹着叶笛,像小合唱,把乡村的春天吹得生动而嘹亮。 天色暗下来,轻烟弥布村庄,我站在街头瞭望,有点寂寞,有点惆怅。平常日子的秩序哗然溃散,不知做什么好。我循着记忆走,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这条街头总有一群少年叽叽喳喳闹玩,一堵矮墙、一座桥洞、一棵老树,处处都藏着当年夜色里的欢娱。蛙声从村子四周响起,先是一声,接着,一声接声,四处唱和,村子如同坐在蛙鼓之上。远处村外恍若水波荡漾,我在乡村生活过十多年,这是第一次知道巴丹吉林沙漠边缘故乡的蛙鸣什么时候响起。 一钩银月亮亮地挂出来,在明净的天幕上格外显眼。想起城市的日子,月光被灯光暗淡,星光被废气遮蔽,满城乱鸣的车笛、嘈杂的机声,已经把城市切割得让人心焦,大自然的诗意荡然无迹。蛙声里的乡村更显得悠远、静谧,我满怀诗意地打量着宁静的乡村,也许,这在乡亲眼里不过是自作多情,而乡亲所向往的也许正是我所厌恶的城市喧哗。任何事物只有隔着距离才会有美的存在,对于经历了从乡村到城市生活的我来说,只能说,原生态的诗意始终在乡村保存,但长期生活在一个地方总会麻木,乃至生厌。 睡在老房子里,止不住想起已逝的亲人和曾经熟悉的乡亲,时隔多年,我在城里已经忘记的往事,不经意间又浮上心头。父母说着某人某人去世了,发发感叹而已。人类生生不息,人间烟火绵延不止,一批人老去,一批人在成长,村庄永远是新鲜的,像春天一样,周而复始,年年岁岁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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